枪声、炮声、地雷声……

血水、汗水和着泪水……

这是30年前对越作战的老山前线，这里铁与钢撞击着，这里灵与肉较量着，这是一场血与火的洗礼，这是一段让我难以忘怀的记忆。

1986年4月27日，师政治部李德胜主任找到了我，说4月26日晚我181团二连阵地受到越军突袭，七班战士张健在战斗中牺牲，让我去阵地把英雄的事迹采访后报道。28日天麻麻亮我来到181团尖山指挥所，团组织股长闫敬元和干事张忠诚已带了4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在那里等我。二连紧靠越军阵地，离国境线很远，地势十分险要，011、012、013、014四个阵地排成一字龙势，像一把利剑，直刺越军胸膛。从012到013阵地是500米“生死线”，45度的斜坡路直接袒露在越军的火力网中，越军阵地上的直瞄火炮和高射机枪的射击口黑洞依稀可见。我军在这条路上相继牺牲过5名战士，因前一天夜晚下过雨，道路又窄又滑，闫股长和张干事保护在我的左右，四名战士分两组在我的前后50米处护行。我拄着拐杖在泥泞路上艰难地行走，汗水迅速湿透了作战服，裤腿也被淤泥糊上了。闫股长告诉我，路两边埋有地雷，要我一定走在路中间。当我来到了014号阵地再回身远远地望去时，老山战场已经被越军炮火削下四米山头，著名的拉那口像个小小的采石场。二连指导员高云鹏、连长杨明歧向我描述起那场激烈的战斗。

4月26日晚9时许，七班战士张健发现阵地前有沙沙声，高度警惕的他急速把情况报告给班长周少刚和排长杜智谋，等他再回头观察，就发现越军分两路向我左右阵地摸来，他迅速拿起手榴弹向越军扔去，随着巨响，越军突袭被我军发现，这时越军的炮火和对面火力点的各式武器也开始疯狂地向我二连阵地打来，阵地立刻变成一片火海。杨连长立即组织火力反击，我军的炮火也迅速向敌人压了过去，致四十多名越军狼狈逃窜。这一仗张健毙敌8名，伤敌6名，但因他与敌近距离战斗而身负重伤，副指导员张长武马上背张健就向012号阵地爬行，但当浑身是血的张长武气喘吁吁地爬上012阵地口时，就感觉到张健用手有力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整个身体就爬在了他的背上，张长武是79年对越反击战老骨干，凭经验他意识到张健已经牺牲了，他泪流满面地放下张健，向他喊着：“张健呀张健，咋就这样走了呢！……”

很快，4.26战斗采写的新闻稿就发出了。这时，182团袁建国政委打电话给我，要我去他们团采访。

182团七连的阵地，山头被越军的炮弹炸秃了顶，树木被炮弹削断了腰，山体被炸成了碎石焦土，满目疮痍。阵地上的老鼠很多，夜间更是成群结队地光顾猫耳洞，晚上睡觉时总有老鼠在你身上乱窜，赶也赶不走，最后索性把衣服蒙在头上，任由老鼠在身上嬉戏。同时老山的斑马大花蚊子也出奇的多，叮在身上很快就是一个大红疱且奇痒难忍。虽然处在这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但战士们都保持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夜晚满山遍野的萤火虫像闪烁的繁星坠地，战士们仿佛回到了童年。

在这里，我还目睹了红军师“铁锤子团”官兵的战地风采。七连连长吴永奎和指导员补荣国，是一对十分优秀的基层指挥员，他俩爱学习，肯思考，智勇双全，是真正的军政绝配。我呆在七连阵地一百多天里，我军和越军交战一百一十六次，抗住了敌人四千五百多发炮弹的轰击，毙敌五十余名，而七连却未亡一人，实现了中央军委“以小的代价夺取大的胜利”的作战方针。

5月28日晚，我正在猫耳洞采访指导员补荣国，阵地上突然炮声骤起，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也响成一片。我和指导员顺着通道很快跑到连指挥所，见连长吴永奎手抓话筒，凝目地图，神情自若，他命令阵地各哨所停止打枪，集中用手榴弹反击敌人，同时命令六〇迫击炮连发八发炮弹，使偷袭的越军迷失方向，乱作一团，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阵地迅速恢复了平静。我问吴永奎：“为什么不让战士打枪？”吴连长瘦小的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容：“你一打枪，敌人不就知道了我们哨所的方位了吗？不就暴露目标了吗！？”我当时就兴奋了，夸赞吴连长的指挥谋略。这一仗后，我采写了《一个讲求战场效益的青年军官》和《智斗顽敌》的通讯。

在阵地上，让我难忘的还有老山下大暴雨那次，我正在183团阵地上采访，老山的天好像被捅了个大窟窿，雨瞬间倾盆而下，涌向各个角落，整个阵地陷在

汪洋之中。山洪也顺势爆发，夹裹着地雷疯狂地冲向路面，砸在通往阵地的公路和猫耳洞前的石头上，噼里啪啦到处乱响。第二天天刚亮，我随183团的干部到各阵地看望战士，战士们却都坚守在战壕里，半截身子浸泡在水中，原来在大暴雨之前，为防止工事塌方，师长刘登云和政委张海阳就下了死命令，全体官兵必须撤离猫耳洞！这些战士在大雨中硬是在战壕里坚守了一夜，我为战士们坚强的意志和严格的组织纪律性而感动！他们不愧是红军师的优秀战士！

快三十年过去了，一百多天的阵地生活和采访，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贵最难忘的记忆。我写的贺凤琴、高华、吴永奎、补荣国、张健、李荣亮、吴琳等英雄人物，成为我心灵的灯塔，那一个个可歌可泣，可亲可敬的阵地官兵，始终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老山精神的凝聚和中国军人军魂的缩影，是他们铸造和照耀着我的灵魂，我为老山的军人们点赞，英雄的战士万岁！

编辑：弓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