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起身的时候，感冒好了许多。昏沉的大脑就像拨开重重迷雾变得清爽，前额渗出的汗滴顺着眉梢交汇在鼻翼位置。父母正望着他，表情凝重得像是刚刚扑灭了一场大火。

“小宇！”他听到母亲呼唤他，声音游荡在他的耳边，拉成一根细长的银线，轻轻触碰都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父亲端了一杯水给他，望着他又看了看妻子，试探着说：“那件事，别为难小宇了。”

“你别打岔。”母亲坐在床沿，“我打听过了，经适房申请有弹性。小宇现在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就是盖个章子的事儿嘛。”

“制度就是制度，不能随意破坏。”父亲小心翼翼地说，“咱们要是申请成功，别人肯定会说闲话。”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示意他出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俩。母亲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咱们家不容易，我在外做点小生意，你爸在工厂当了一辈子工人，但你是全家的骄傲，你在公家干事，要多替家里考虑考虑。家里需要换一套房子，也是为了你将来结婚用，你要帮忙争取一个名额……”

母亲轻轻拍了拍小宇的肩膀，似乎要把自己的期望一股脑地倒向他：“明天去上班，你再争取一下。”

晨光熹微，小宇走进单位，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同事老张走过，一眼瞥见小宇桌上的审批表，猜中了他的心事，“小宇，把表收起来吧，你不符合条件，别在这上面动歪心思了。”

小宇脸上火辣辣的，他的确张不开口。他想到自己一路走来接受的教育，想到违纪违法的严重后果，定了定神，径直走了出去。他听到老张在身后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总想着干傻事……”

办公区的走廊狭长，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打出一道道光影。小宇内心万分纠结，一头是母亲的叮嘱，一头是经适房的申请条件，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在走廊里徘徊了许久，渐渐地，母亲那渴盼的眼神占了上风。“要不去求求主任，或许他会同情我的处境。”小宇暗暗思忖。怀着一丝侥幸心理，他叩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主任刚签完一个文件，看到小宇进来，便招呼他坐下。没等主任询问，小宇就开门见山地说：“主任，有件事我想请您帮个忙。”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平时在单位里表现不错，踏实勤奋，业务上也肯钻研，是个可以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工作上有困惑还是生活上有困难？”主任关切地问道，“有困难就说出来，能解决的组织一定会帮助你解决。”

小宇咬了咬嘴唇，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自己许下的诺言：清白做人，干净做事。一年多以来，他不断精研业务，笔头功夫越磨越老到，招标中拒收好处也不曾犹豫。但现在，他好似被一根细长的银线绊住了脚。

“主任，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小宇攥着审批表，试探地说，“想申请一套经适房……”

没等小宇说完，主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家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一些。”

小宇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知道，你们家已经有一套面积不小的住房，还有一辆小汽车。”主任起身打开了窗户，好让新鲜空气进入。

小宇懊恼不已，说出“经适房”三个字后他便后悔了。但一想起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主任，听说申请条件有弹性，可以适当放宽……”

“经适房申请条件是个硬杠杠，怎么可能有弹性！”主任回到座位旁，语气严厉，“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既是党员，又是公职人员，要遵守党纪国法，守规矩才能成方圆、行长远。”

听罢主任的话，小宇弓着背站起身，低声向主任道了别，脚步沉重地走出办公室。攥在手心里的审批表犹如利刃，刺穿了他的心。他不应该来的，他明知道不可能。但那条细长的银线，差点让他越了界，犯了错。

回到家，钟表已指向深夜，窗外的夜像墨一样黑。想起同事的叹息和领导的提醒，小宇心如刀绞，他决心告诉母亲，他做不到，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更不能违反制度规定。他躺到床上，拉起被褥，盖过头顶，试图沉入黑暗。

然而，他紧抓被褥的手，感受到另一股力量的拉扯。强光倾泻而下，母亲出现在面前。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母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惊慌就像一把剪刀，剪断了母亲心中那如银线般的执念。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埋下了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她探下身，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似乎跟儿子有了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