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顿臊子面
打印

  “五一节”这天,按惯例连队要会餐。为了让摸爬滚打的干部战士节日解解馋,连长让我带小王进六盘山去买鸡。

  山路崎岖,像根鸡肠子弯弯扭扭挂在山腰。路不通车,我俩乘“11号”踽踽前行。中午时分,我们转了4个山寨,买了8只鸡,累得口干舌燥,饿得前腔贴后腔。为解吃饭的燃眉之急,我找到某村生产队。

  陈队长30岁出头,敦敦实实,国字型脸上的道道皱纹写满了山里人的憨厚诚实和生活苦焦。他爽朗地说:“今天你们谁家也别去,就在我家吃饭好了?”他把我们领进他那靠山根的农家小院,让我们坐在葡萄架下的木凳上,然后沏了两杯飘散着淡淡清香的热茶,和我们拉起了家常。

  陈队长性格内向,寡言少语,但谈兴一浓,说起话来全是行行道道。他说:“我们这里是革命老区,毛主席当年率红军大部队途经此地北上延安,老百姓为了让红军将士吃饱肚子为穷苦人打天下,把仅有的一点救命粮全捐了出来,自己靠剥树皮剜野菜充饥,有的人家为了活命还走上了沿门乞讨之路,全村先后有五个老人七个小孩被活活饿死在异地他乡……”

  听着陈队长如泣如诉的讲述,我心里像灌进铅,沉甸甸的。

  陈队长话音未落,“吱”一声,大门开了,走进一个精干利索的中年妇女,陈队长忙介绍,这是他老婆下地刚回来。大嫂见我两个陌生军人,俊秀的脸庞悠然浮起一层红云,点头微微一笑,算是和我们打过招呼,便一头扎进坐北面南的茅草屋。陈队长随口喊了声:“娃他妈,今中午这两个客人在咱家吃饭,你抓紧做,吃完饭,他们还要赶路哩!”

  两只喜鹊在葡萄架上蹦蹦跳跳地欢叫,坡上那一束束争芳吐艳的野山花静静地释放着沁人心脾的郁香,火红的太阳在蓝天白云间慢慢移动。我正猜大嫂能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忽见她换了身鲜亮的蓝裤红衫,扎条绣荷花的围裙,走出茅草屋,脆脆地喊了声:“掌柜的吃饭了!”

  陈队长闻声而起,一会工夫,就在葡萄架下的石板桌上摆上了盐酱醋和红辣椒,给我和小王一人端了一大碗臊子面。我和小王两个壮汉饿鬼,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眨眼工夫,一人一碗面条就呼呼噜噜地下了肚。让陈队长同我们一起吃,他总是拍拍肚皮摆摆手:“你们先吃,我不饿!”

  似乎当兵三年也没吃过这么爽的臊子面。我松了松腰带,抹了把额头鼻尖的汗珠,准备吃第三碗,一条红领巾眼前一闪,陈队长上小学的女儿玲玲背着书包进了门,她羞羞答答地抬手敬了个少先队员的礼,甜甜地喊了声“解放军叔叔好!”然后,花蝴蝶似的飞进了茅草屋。

  我吃饱饭,接过陈队长用报纸卷成的喇叭旱烟,正准备抽,突然茅草屋传出陈队长女儿玲玲的啼哭声。我忙起身走进屋要看个究竟,啊,无法相信,玲玲端的饭碗里,面汤泡的竟然全是白菜叶,没有一丝面条一滴油花,她嘴噘得老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往下滴,我全明白了玲玲啼哭的缘由,心头像被锥子猛刺了一下。我责备陈队长:“你两口子咋忍心让孩子吃的尽是菜叶呀?”陈队长低头不语。大嫂撩起了衣襟擦了把泪花说:“这娃都上学了,一点事也不懂,哭着闹着要吃面条。要她吃,就没有你们吃的,气得我扇了她一巴掌”。大嫂的话语似重锤击打着我的心扉,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顿饭虽然吃得比省城任何一桌酒宴都过瘾,但我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件丢人丧德的事,没颜面再在陈队长家多呆一分钟,于是准备按一人一元标准付了饭钱就走,陈队长却死活不要:“你们保家卫国,远离父母亲人,一门心思为咱老百姓的安宁日子站岗放哨,吃顿饭就给钱,这不是拿猪尿泡打我脸吗?”陈队长硬是把钱退给了我。

  临出门,趁陈队长不注意,我把两元钱藏在了菜碟的底下。

  25年飞速而过,我已脱下军装转业地方工作,行云流水般的往事在我的记忆中渐渐隐去,但我永远也忘不了六盘山下那方浸洒过革命老前辈鲜血的山山水水和陈队长那善良厚道的一家人,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着爱妻和儿子故地重游,到陈队长家再品尝一次大嫂做的臊子面


上一条: 行政处分与行政处罚的区别是什么?
下一条: 人文荟萃7则
360网站安全检测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