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读到高二那年,高考废除了,他只好辍学回乡务农。两年后,乡村小学的校长聘请他到小学去任教,父亲欣然同意。父亲由此成了一名民办教师,拉开了他教育人生的序幕。
父亲做民办教师那会儿,吃财政饭的教师还屈指可数,多数人和父亲一样,“半师半农”。 闲时他们在学校“传道授业”,忙时则要放下课本和孩子们,回家去操持农活。
那时流行一个假期,称作“忙假”,就是在农忙时给孩子放假,协助家长做农活,这样教师也可以抽出空来,将自己家中的农活忙完。乡村夏秋两季最为忙碌,孩子们就有了两个忙假,放这么长的假期,对他们的学业自然不利,但对民办教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还记得有一年,我的好多同学来到我的家中,帮我们拔花生,满田地的,全是孩子们奔跑的身影。不过一个上午就拔完了,孩子们倒并不觉得劳累,只当是一场游戏,但父亲却满心愧怍,感觉欠了孩子们的人情。但他所能回报的,也只是搬出家中的西瓜来招待,还有第二天匆匆忙忙的复课。
恢复高考以后,父亲曾有心报考,但碍于家庭压力,最终还是放弃了。然而倔强的父亲并没有割舍下心中的大学梦想,他曾向一些朋友借来大学教材,自己一个人在油灯下苦读。或许是未雨绸缪的原因,父亲在后来的学历升造中一路绿灯,相继获得大专和本科文凭。
时光的车轮转到90年代末,当时国家对民办教师进行转正,我的父亲在教龄和学历方面均达到要求,因此第一批便获转正通过。那一刻,沉默压抑多时的父亲仿佛真正扬眉吐气了,因为那一纸转正证书,不单是一个身份的转换,更是对一个教育工作者角色的认同,对他多年辛勤付出的肯定。
今年,父亲就要满六十岁,近退休的年龄了。按父亲的工龄,他可以拿到相当不错的退休金,他的一位旧日同事曾不无羡慕地说:“你真幸运,等到了这一天。”父亲只是淡然一笑。但我知道,父亲的那份等待,并非时间上的一份忍耐,而是源于对教育的热爱和执著坚守。六十年了,父亲历经教育的艰辛,也见证了它的变革与兴盛,而今,他可以欣慰地为自己的教育人生划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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