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素描
一场大雪浩荡如潮,漫过一切萧瑟。
一
天地之间,羽毛般的花瓣洋洋洒洒,以淹没的姿态,拥抱大地。
一场雪的到来,成为北国独有的风光,这并不意外。惊喜的是,一场雪说来就来,出其不意地抱紧人间,从一棵草,一条河,村落,牧场,一切物质和活体都是被雪抱着的一分子。大地必须献出自己,献出自己的城池,荒郊和旷野以及自己的全部,听,它们地交谈温软如絮。所有的色影都退回身体的内部,所有的声音已暗哑,万物的血脉正一点点消隐。群峰起伏于积雪之下,云海放慢翻滚的节奏,众鸟飞绝,走兽无迹。流水归隐,自冰层深处浅吟低语;奔跑的地鼠、野兔,在各自的土草窝里拙拙的依偎,呆果的相望,笨笨的相爱;棚圈中的牛羊,咀嚼干革,细听天地弥合的密语,胜过春色草地的滋味。
想被一场场雪包围,漫天的飘雪落上心头,不是瞬间的清亮,能够释怀,它透明的翅膀起落的弧线,犹如仙子月下抚琴,穿越天上人间的音符,流淌着转眼间的荣华与废墟,警醒世人:静下来,别去惊动落日下的彷徨,踩碎时光里的剪影,别以过热的温度溶化渗透美的肌肤,使之成为残雪。
它的来临与抵达,或于手捧清茶、咖啡的午间,悄然的身影飘落成风景;或随黄昏扬扬洒洒,临幸窗外;或在黎明时来访,让惺忪的眼前豁然开朗;或于深夜突降,绵绵密密不惊醒任何酣睡的人。
这雪,它暗藏着火焰,别伸手触摸,一试冷热,看一眼它冰清的外貌,却心生温暖。
不论清醒与梦境,与雪既已相见,胜过万语和花期,不说恨晚。
二
这是天公的神笔,一张铺天盖地如棉如羽的白绢上,了了数笔,绘出立体的骨骼。
我不能立在画中,不能在远处瞩望,只能更近一些,凝目屏息,静心,再静心。有风吹过,如行水上,吹来淡淡的墨香,吹开一支梅暗中的燃烧;风像一把钥匙,熟练地转动于隐形的锁扎,打开浑然间的呆立,厚实的雪地上,放逐我浅浅的思绪,除了那些树木,只有简朴的文字,羞涩又单薄地游走。
不忍踩香,踩花,我一再缩小自己,成一颗种子,原地扎根,直到脚踩莲花,生出两袖清风。我说的不是在空白的纸上,而是大雪覆盖的群山深处,一棵树或大片森林,它们抖落飘雪,铅色的枝杆清瘦,挺拔,俊朗。北风逆扫,严寒围困,酷夏的雷鸣电闪何以摇撼它笔直的腰身,因为根,根已深深扎入这片土壤,它们是旷野的主人,旷野是它们不离不弃的故乡。
苍茫之间,叶已落尽的树木,坚韧,顽强是唯一的存在。守望者,守望着来年,守望着返青的落叶与枯草,像守望远行的儿女,乘着东风和圆月,顺着山岚吹开的小路,回家,回家。
该怎么形容呢,可所有的语句在此刻都倍感词穷,所有的形容都过于单薄,一次次打开唐诗宋词,只有过往的尘土落满空阙,所有的赞美因相去甚远而了无生机。
一副偌大无边的素描,不如说这是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雪还在飘,敦厚,密实,比沙漏缓慢,冗长。轻拍着山峦,抚慰冰封的河面,温暖着脱俗的朝圣者,聆听天堂的梵音。 三
雪原,森林。有我,无我。远方,拉伸着远方。
轮廓简易,我却看清它的圆润与生动,远离人间灯火,在梨花簇拥的世外窖藏,独自品饮。
无数白云落下来,落成安详和静谧,只有神话能动摇各路传奇,轻易破译清光微澜的语序,一路的千言万语,被辽阔消解,紧锁波涛的密码,犹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行者,置于物质之上,欲望之外。只有扫荡的阳光,抚爱着玉体。
没有一条小道,可以打探下落不明的季节,没有谁不愿意放弃一颗凡俗之心,独自叩响隔世的宁静。
没有比雪更安静的沉默,没有比心语更纯粹的歌声,没有比冬眠更俱寂的妥协,别过问源头,去向,万籁之间,雪在盛开,在歌唱,它毁灭存在和现有,独立于美学之上,缔造另类的美,漫长而无与伦比。
被它温暖的村落,牧场,被它收藏的河流、草籽,被它牵念的远山深处,曾经落荒的宿命与胸怀苍凉的人。
多少沟壑和杂物,污浊和不堪,泥沙与洪流,它要一揽人怀:绵绵,亲切,呼唤着童年的追逐同乐。
四
一匹白马安顿下来,无数匹白马伏下身子,每当触摸,光滑的毛皮有微微的凉,有浑然天成的线条,流动质朴与宏大,接壤云烟。
牧人和跟随牧人的羊群,奶牛,骆驼哪里去了;飘过清晨,黄昏又起的炊烟、奶茶哪里去了。铁丝栅网,目光可以攀越若有若无的执著,它是孤独的,不是被遗忘或抛弃,它的孤独有不可替代的生活,被另一种暂时的游离搁置下来,不适合涉水、浣纱的风情和怀柔,不适合贴近烟火的裙裾和远行。像它自己长久搁置自己,作为存在的定位,如果相遇闪电和雷雨,拦不住浩荡的风声和一株流浪的草,墙内生根墙外张望。
一棵历经百年的大树,它的枝体曾独立寒秋与飓风岁岁年年,风华和粗壮属于往事,不堪摧折的残体,不忍目睹的旧伤。它的面前是初长成的儿女:一棵婷婷玉立,一棵是翩翩之态,它们彼此并列而立,仿佛面前长者的生命并没有消逝,而是正在进行谆谆之言,它们必须中规中矩,谦谦而立,恭听它呼吸微弱中的教诲。
五
雪重叠着雪,透明的内心有辽阔的流年,它让冬天敞开曾经,脆弱和脚下吱吱作响是无辜的,它关闭了春风,包容所有的败迹和不幸,而时光不会倒流。
大雪使整个季节删繁就简,那些悬崖与诱惑,那些苦难与温情,苍凉又恬静地留下一页诗书。妙不可言的白纸黑字,天籁悠远,有隐约的鸟鸣,鹰翔,青草和花香。
远远近近,只有一袭青衫,简约,素净,不为尘染,不为物污,它静立,明澈,唯美。 (摘自《新疆人文地理》)
最重的行囊
罗西
我有一位女性朋友麦子,是位大学老师,她常常这样打趣:每次量体重,轻了就对自己说:瘦了;重了就对自己说:胸部大了。耳濡目染了她的智慧,她教的学生也个个出落得颇具慧根。她常常教导说,也许成功要有条件,幸福则无条件。她的一个学生的QQ签名本是“事在人为”;考前一周,改为“一切随缘”;考试结束后,成了“重在参与”。
不为难自己,就一路绿灯,马不停蹄地睛好。
佛问弟子:世间何为最珍贵?弟子答:已失去和未得到。佛不语。经数载,沧桑巨变。佛再问之,弟子答日:世间最珍贵的奠过于正拥有!也许你可以一无所有,但是谁没有当下?家旁边是座山,去爬了,它就是你的靠山;家后面有个公园,去玩了,它就是你的后花园。
有一次,青蛙遇到娱蚣,就问蜈蚣,你是百足之虫,你一般走路先迈哪条腿啊?蜈蚣一听,“咔嚓”一声就卡在那儿,怎么也动不了了。因为每次蜈蚣走路都是按自己的本能迈步,让它刻意分出先后,它反而不知所措了。
别跟自己过不去,很多时候的负担,就是多了念想,就是多抹一层霜而寒了自己,多吃一口饭而撑了自己……幸福是一种心灵的光辉,自己照耀自己。最简单的光辉,就是晶晶亮的透明。如果有人不能接受最简单的你,那也不配拥有最富饶的你。
罗马恺撒大帝,威震欧亚非三大陆,临终告诉侍者说:“请把我的双手放在棺材外面,让世人看看,伟大如我恺撒,死后也是两手空空。”一天很短,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过会儿再笑。凡事看开,就可以轻快。有一种鸟能飞行几万公里,飞越太平洋,它需要的只是一小截树枝。它把树枝衔在嘴里,累了就把树枝扔到水面上,飞落到上面休息,饿了就站在树枝上捕鱼,困了就站在树枝上睡觉。它的世界,如此简明、欢快。
最重的行囊是贪心。
简单的人容易幸福。如果琐事都是幸福的矿藏,那么,就不会为琐事所烦。因为,使我们不快乐的,都是一些芝麻小事,我们常常可以躲闪一头大象,却躲不开一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