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喜,一个权力集于一身的国有企业的“一把手”。在任职期间,他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短短几年时间,季长喜便把投资5亿多元建立的公司引向了破产边缘,究其原因,症结纵有千条万条,然而归根到底还是由于监督缺位造成的。
面对恢恢法网,季长喜说出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2003年3月25日,记者赴濮阳市看守所采访一个一度在濮阳声名显赫的人物:濮阳市生物化学工业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季长喜。此前,他因经济犯罪被判处死缓。他没有上诉,他说:判我死缓我感到很轻,自己真的是罪孽深重。的确,且不说他贪污400多万、挪用1000多万的“大手笔”;国家投资5亿多元建立的厂子,只是四五年就在他手中垮掉,仅此一项,就够使人震惊的了。
“著名企业家”曾有艰辛的创业之路和辉煌的业绩,一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人生
1952年5月21日,季长喜山生于濮阳县庆祖镇水屯村,17岁就入了党,1986年,他从县化肥厂车间主任的位置上调到中原化工厂当厂长。那时候濮阳县已改为地级市,正值城市扩建的初期,季长喜趁机建了一个溶剂厂,大约一年,效益很好,决定扩大规模,市计委批准成立了一个溶剂工程筹建指挥部,1991年由香港商人石某加盟,合资成立了濮浩溶剂有限公司(下称濮浩公司),说是合资,其实只是打一个合资企业的牌子,石某并未投资。短短几年,濮浩公司迅速膨胀为下辖18个独立法人实体的地方大型企业,在北京、深圳等地设有分支机构,而濮浩公司则变成18个分公司之一,总公司改称濮阳市生物化学工业公司(下称生化公司),主要生产工业酒精,季长喜担任党政一把手。
生化公司有1300余名职工,总投资达5.7亿元,号称亚洲最大的生物化学公司。那时候在濮阳,谁能进生化公司工作是一种荣耀,很多本科生、研究生争着到公司工作。季长喜在不长时间则成了业内的一个名人。
濮浩公司成立之初,季长喜去北京出差,在一家舞厅内,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引起了他的注意。姑娘的豪放性格使她透着一股逼人的朝气。通过跳舞交谈,季长喜得知姑娘叫张金莉,北京理工大学毕业生。两人跳了几个曲子就分手了,原以为舞厅邂逅,从此可能也就各奔东西,但季长喜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偶然遇到的姑娘,后来改变了他的人生。
1992年底,季长喜到深圳一家公司洽谈生意,在这家公司意外地与张金莉重逢,此时张正在这家公司打工,给老总担任秘书。他乡遇故知,两人的关系自然近了许多。公司老总看两人是旧相识,精明的商业头脑让他立即认识到,这是绝好一个拉关系的机会,可免去多少公关程序,于是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将张金莉送给了季长喜。
张金莉谈不上很漂亮,但精明干练,更主要的,她大学毕业,有知识有见地。她得知季长喜是濮阳一家公司的老总,也乐得傍这个大款。两人的关系急速升温。这一年季长喜40岁,已有三个孩子,而张金莉29岁,未婚。季长喜很快为情所迷,不顾家人的反对,跟张金莉登记结婚。后来张金莉为季长喜生了一个儿子。
为满足新欢的美国梦,董事长打起了公款的主意,从此一发不可收,越陷越深
张金莉的目的不只是嫁一个公司老总,她有自己更“远大”的理想:就像许多崇洋媚外的女子一样,做一个美籍华人是她的梦。对张金莉而言,有了一个老总作靠山,这个梦有了实现的可能。
傍上季长喜不久,张金莉就开始向他灌输出国定居的想法。季长喜不忍拂这位新欢的兴头,他开始谋划让张金莉出国的事。要出国定居,首先需要钱,季长喜想了一个借鸡下蛋的主意。他找到帮他建了假合资企业濮浩公司的港商石某,经过协商,决定合作在烟台搞房地产开发,于是在烟台注册了一个大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大地公司),季长喜化名润泽 ,担任总经理,张金莉化名江阳,担任副总经理,等于是一家夫妻店。1993年2月13日,这个公司刚刚成立,季长喜就安排濮阳市总溶剂筹建指挥部(生化公司前身)财务人员将330万元公款汇往山东牟平县土地管理局,用于大地公司开发征地费用。
1993年7月26日,也就是季长喜在烟台成立大地公司后不到半年,捞钱心切的季长喜就在美国旧金山成立了一个明利公司,名义上是和詹某合资,詹某占51%的股份,季长喜占49%的股份,实际上全部是季长喜投资。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是想送张金莉出国,圆了她的美国梦,而自己也可以在美国建一个巢,以备将来必要时落脚。此时张金莉已为季长喜生了一个儿子,季长喜安排张金莉带着儿子飞赴美国,担任明利公司的副总。
张金莉初到美国人地生疏,又没有朋友,季长喜就设法往美国汇钱,作为张金莉在美国的安家和生活费用。季长喜找到了中国工商银行濮阳分行国际业务部副经理李彦华(目前美国在逃),希望他帮忙贷款35万美元汇往美国。李彦华不会白白帮忙,季长喜抛出了诱人的许诺:给李彦华一部分明利公司的股份。李彦华见钱眼开,满口答应。事实证明,后来季长喜给李彦华的报答不止于此。
在李彦华的具体操作下,季长喜让下属的濮浩公司作担保人,以濮阳市汽车公司(下称汽车公司)的名义,从李彦华所在的工行国际业务部贷出了35万美元,于1994年7月27日汇往美国明利公司。
为了将这笔款项据为己有,季长喜费尽周折:1994年11月17日和12月2日,仍以汽车公司的名义,让濮浩公司作担保,从李彦华处贷款138万元和168万元,用于购买美元,还清了上述35万美元的本息。1995年9月,季长喜又以濮浩公司和生化公司下属濮阳明华生物化工有限公司(下称明华公司)的名义,从李彦华处贷款四笔,共计451万元。然后,以替中原国际经济贸易公司(下称中原公司)偿还债务之名,分四笔转出445.2509万元,一部分转往汽车公司,用于偿还138万元和168万元的贷款及利息,另一部分转往濮阳黄河木制工艺品有限公司 (下称黄河公司),黄河公司用于偿还了90多万元的银行贷款及利息。黄河公司系李彦华的个人公司,这笔款项等于季长喜给李彦华的报答。
季长参采用这种来回贷款转账的手段洗钱,只是把钱的用途搞乱了,而在生化公司下属的濮浩公司和明华公司,445.2509万元的转出账缺口仍然存在。为解决这个缺口问题,直到1997年1月,季长喜才在广州潮阳买了5张假发票,伪造成生化公司的购物发票,根据这些假发票伪造了入库单、出库单,签字在濮浩公司和明华公司报销入账,从而冲平了400多万元的缺口,最终达成了侵吞公款的目的。
就在季长喜在濮阳想方设法往美国汇钱的同时,张金莉也在美国密切配合。1995年5月,张金莉又在美国旧金山注册了一个JLZ公司(这三个字以是张金莉的英文名字缩写)。1993年7月26日,也就是季长喜注册明华公司后的第三天,季长喜开始吩咐濮浩公司财务人员给张金莉汇钱,截至1995年5月29日,共分9笔汇往明利公司和JLZ公司132.65万美元。濮浩公司没有人敢问这些钱做什么用。其实这些钱是注册这两个公司使用。
尽管季长喜把他的主要精力用在了新任妻子张金莉身上,他也没有忘记和前任妻子所生的孩子。在他的扶持下,长子季海民已是濮阳市响当当的人物,开办公司、出入高档场所、花钱一掷千金,颇有其父作风。1995年,季长喜安排季海民去四川成都筹建金兴贸易公司,并安排张金莉之兄担任季海民的副手,进行辅佐。成立这个公司,仍然是季长喜出面筹钱。1995年11月16日,季长喜从中国建设银行中原油田分行总部办事处(下称建行油办)借款100万元,带到成都,给季海民征地开办公司使用。过了半个月,季长喜设法贷款偿还借款,他找到濮阳市新门区城市信用社主任宁玲。当时没找到合适的担保单位,季长喜就以生化公司下属润华公司的名义从宁玲所在的信用社透支了100万元偿还前述借款。宁玲为什么会对季长喜这么“大方”?因为在长期的经济交往中,先有金钱关系,后有肉体关系,她已成为季长喜的又一个情人,后来甚至在季长喜落难时舍身相陪。1996年1月,季长喜指使生化公司下属的濮阳市特级乙醇厂在新市区办理了100万元的贷款手续,填补了前述透支款。
1995年至1996年,季长喜让生化公司及下属公司为季海民个人的几个公司担保,共在金融机构贷款13笔,计900万元。后来季长喜案发以后,季海民逃窜,这900万元连同前述的100万元贷款也成了死账,至今无法追回。
董事长神秘失踪,专案组深入调查,发现投资5亿多元的企业已成空壳
1998年10月,季长喜突然失踪,与公司断绝了所有联络,公司和上级组织多方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时传言四起,很多工人认为季长喜携款逃往美国了,因为此前张金莉已在美国安家,而季长喜这些年经常前往美国居住,美国成了他实际的家,好像濮阳只是他一个工作地。
生化公司群龙无首,顿时陷入混乱。财务上已是巨大亏空,公司难以为继,1300多名工人全部下岗。季长喜走时,职工集资的家属楼即将竣工,大家正盼着搬进新居,由于季长喜出走,工程停建,找建筑商询问,原未季长喜根本没把集资款交给建筑商,建筑商不可能把家属楼交给工人。这样一来,职工更是群情激愤,开始四处上访。
1999年8月,濮阳市委、市政府决定成立驻市生化公司工作组,从市委组织部、市纪委和监察局、市公安局、市检察院、市审计局等部门抽调人员组成。工作组经过调查,写出了三份报告:总资产评估报告、系统清产核资综合审计报告、公司调查报告。审计报告显示:一、单位和个人欠款问题严重,外欠款上千万元;二、贷款不入账,共有20笔,涉及金额3900多万元;三、白条支付差息和贷款高息2000多万元。根据这一情况,市委、市政府决定成立生化公司专案组,由市纪委牵头,公安、审计、检察、财政联合参与,对此案进行深入调查。8月31日,市公安局以涉嫌票据诈骗罪和徇私舞弊造成破产、亏损罪对季长喜立案侦查。
由于季长喜下落不明,专案组只能从生化公司内部入手调查。结果发现涉案人员上百人。
这时,前文提到的宁玲进入专案组的视野。此前,专案组经过严密的推理和调查,已排除季长喜逃出国外的可能,遂对他的亲友圈摸底排查,并向全国发出通缉令,但一无所获。
濮阳新市区城市信用社主任宁玲,生于1963年,跟张金莉同岁。宁玲作为季长喜在国内的情妇,最有可能了解他的行踪。专案组一直对她重点秘密监控。在此期间,专案组发现宁玲多次前往山西隰县,而且都是独来独往。专案组追至隰县搜捕。2002年4月,从对宁玲的手机监听中获得一个信息,宁玲将去河南滑县八里营乡会见一个人。专案组早对季长喜的亲友圈了如指掌,知道季长喜的一个表哥居住在此地,猜测宁玲要会见的人就是季长喜。专案组跟踪而至,4月4日夜,正在被窝中温存的季长喜和宁玲被抓获归案。此时据季长喜出逃已经三年半时间。
拔出萝卜带出泥,罪魁归案使公司隐藏的一系列问题逐渐明朗
此前此后,被该案牵出的其他犯罪分子先后落网。
2000年2月4日夜(农历大年夜),濮阳市检察院反贪局干警将畏罪潜逃半年多的生化公司原副总经理费顺明抓获,查清其贪污公款33.68万元的犯罪事实,后费顺明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生化公司原总经理助理兼对外联络部经理荣天民涉嫌挪用公款160余万元被查处;原维生素E工程筹建指挥部副指挥长徐民航因贪污10多万元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公司原副总经理杨某挪用公款被检察机关作不起诉处理;濮阳市农行风险投资科原科长雷某应收受2万元贿赂被判刑1年,缓刑2年;季长喜情妇宁玲的个案正在审理当中。那些在逃的嫌犯,总有一日也会落入法网。
5亿多元国家资产打了水漂,这个数额相当于10个贫困县全年的财政收入,季长喜终再坐牢,也难赎罪恶。在他的悔过书中,他说:“使1300多名职工下岗待业,生活极其痛苦艰难,使一大批很有作为的青年干部失去了为人民多做贡献的机会,耽误了他们一生的前程,给濮阳的经济建设带来巨大的损失,给社会造成极坏的影响和不安定因素,我感到十分的痛苦、惭愧和内疚。”
季长喜后半生剩下的,恐怕只是无尽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