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笔者在长沙监狱采访了正在服刑改造的邵辉。他讲述了自己走过的那段不堪回首的灰色人生。

寒窗苦读书，金榜终题名

　　１９６８年初夏，我降生在湖南浏阳的一个“飞鸟不落脚，野兽不拉屎”的小穷山村里。当时的中国正处于“文革”时期，父母终日难展的愁眉和叹息声给我幼小的心灵抹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重阴影。

　　在父母教育下，我从小就立志要好好读书，以求将来有一天能飞出穷山窝，让自己和父母弟妹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于是，从小学到中学，我始终不敢有丝毫的懒惰和懈怠，我的学业成绩总是在班级中名列前茅，因此深得老师的青睐，我当上了团干、学生会干部。老师和父母都认为我一定是棵上大学的好苗子。１９８８年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秦皇岛海关学校。

为国把关门，立志创辉煌

　　１９９０年，从秦皇岛海关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长沙海关业务一处查验科。查验科的主要职能是对进出口货物进行查验和放行。

　　在进入海关工作的最初几年里，我一心扑在工作上，认真钻研业务，把学到的海关理论知识与工作实践结合起来。我虚心好学，为人谦逊，工作雷厉风行，认真负责，在海关监管一线做出了很好的成绩，得到了海关各级领导的赞赏，多次被评为优秀工作者，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多年的夙愿。

　　鉴于我的工作业绩和突出表现，海关领导给予了更大的信任，将我派到了专门负责进口货物放行的重要工作岗位。

　　此时的我职务虽然只是个科员，但行使的职权却不小。于是，我就成了不少企图偷逃关税的走私分子瞄准的特殊目标。有很多人把我当作菩萨供，向我烧高香，以种种手段拉拢腐蚀。但我始终牢记领导的嘱咐，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红包不要，请吃不到，烟酒不沾，跳舞不会。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哥们义气重，受贿谋私利

　　就在我踌躇满志渴望再创辉煌的时候，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那是１９９５年９月的一天晚上，同在长沙海关工作的邹某敲开了我的家门。这个邹某曾在上海海关学校就读，因不守校规，险被开除，后来其家人找关系，他才作为肄业生分到了长沙海关。他嗜好赌博，为此债台高筑。因与我住对门，平时哥们关系不错。寒暄了一阵后，邹对我说：“因为赌博欠下了高利贷，债主逼得很紧，日子很不好过。现在我联系了一个业务，想从中搞点钱还债，请老邻居老同事帮个忙。”邹说着流出了眼泪，他还赌咒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看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很同情他。

　　原来，湖南某电子实业有限公司与长沙市某单位签订了２台德国STANDARDHD０１—６０００型锅炉的买卖合同，因为此种型号锅炉需从德国进口，该公司副总经理王某为了达到偷逃关税的目的，找邹某帮忙，而邹某所在部门并不管辖对进口货物的放行，他只好找我帮忙。

　　我知道这个“帮忙”是违法的事，但经过一番思考，出于讲哥们义气，我答应帮忙。我没向领导汇报，自作主张同意放行。待２台未报关完税的进口锅炉货到长沙海关仓库后，我和另一个海关关员将锅炉私自放行，由王某大摇大摆地提走了。邹某从中得了２０万元人民币的好处费，他找到我，“这次的业务，多亏你老兄帮忙，你可救了老弟啊！”他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１.９万元钱的辛苦费是给你的。”我推辞道：“钱我就不要了，以后这样的事就莫找我了。”邹某说：“我再也不麻烦你了，但钱你一定要收下。”他把钱硬塞进我的制服兜里，告辞走了。

　　然而，邹某并没有信守自己的诺言，此事过后不久，当他再度手头拮据时，又想到找我用同样的办法捞钱。

　　这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哥们很久没在一起聚聚了，吃餐晚饭。席间，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老兄，你上次帮了我的忙，老弟感激不尽，只是我的赌债还没有还清，债主放出风来，如不马上还钱就要杀我！”我望着邹某那副赌徒的嘴脸，心中十分鄙视，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邹又可怜巴巴地说：“前几天，爱立信公司长沙办事处的冯某有一笔进口通讯器材和零配件的业务，你帮我‘飞货’（走私黑话为私放货物），事成后我也能得一点好处费去还债。你就再通融通融，帮我最后一次忙，以后我再找你就不是哥们！”我明知赌徒的话决不能再听了，而且“飞货”也有风险，万一“穿包”就完了，但为了所谓的哥们义气，还是决定再冒一次险。

　　就这样，这批进口通讯器材到海关仓库后，我私自将其放行。事后，邹送给我一本３万元人民币的存折。而邹某从这次“飞货”中获得了５４万元的好处费。

　　两次“飞货”都平安无事，自己还得到了４.９万元的意外之财，这使得我欣欣然地重新认识起自身的价值来。这个时候，刚入海关时的那股热情已逐渐降温，严守国门的理想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虽然口里唱着慷慨激昂的高调，内心深处却涌动着为自己谋取私利的暗流。我体会到，权力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不在乎官多大，关键看在哪个岗位，只要胆大心细，即使有风险，但阴沟沟里总不至于翻船。我不会打牌赌博，就把这些受贿款都投入到变幻莫测的股海中去，冀望能“生出”更多的票子来。然而投到股海里的票子都被无情的海水吞没了。

　　１９９６年１２月，湖南某通信经贸公司与摩托罗拉公司签订了MOTORO-LA通信设备的购销合同，由湖南某电子实业有限公司代理进口。为偷逃关税，该公司副总经理王某找到了我。

　　在这之前，我曾应邹某的请求帮王某进口过２台锅炉，收过王某１.９万元的好处费，我也知道王某先提货后报关的目的是想偷逃关税，如果自己帮了他的忙，好处费自然是少不了的。于是我表面上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勉强地答应想想办法。

　　１９９７年３月，王某进口的通讯设备到了长沙海关仓库，在未报关征税和向领导汇报的情况下，我私自开出了海关放行单，王某畅通无阻地把货提走了。因这批货款数额不小，我心里还是没有底，多次催促王某向海关补办申报补税手续，王某却以种种借口一拖再拖。我进退两难，报告领导吧，自己没有办审批却私自放行；不报告吧，又怕以后东窗事发难以收场。最后，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蒙混过关算了。王某为这批货送给我７万元人民币的好处费，我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了。

　　在利益这根魔杖的驱使下，我在自己人生的旅途上，一错再错，最终铸成大罪。

事发获大刑，痛悔入歧途

　　赌徒邹某，因采取销毁关封、伪造进口货物报关单、税单等手段，勾结海关关员“飞货”，偷逃税款６００多万元，从中获受贿款高达１９６万多元，被依法逮捕。２００２年８月，邹某被判处无期徒刑。为了立功赎罪，他举报了我。

　　２００１年１２月，长沙市芙蓉区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我有期徒刑１１年，所得赃款１１.９万元收缴国库。说实话，我犯罪，一开始似乎是考虑到同事之谊，朋友之义，不惜为朋友两肋插刀，侠义心肠。但认真反思起来，自己为了所谓的小义，忘了为国把关、精忠报国的大义。因此，实质上是自身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失衡、扭曲和蜕变的必然结果。

　　在海关工作的几年里，耳濡目染了社会上的种种不良风气，困惑、失落、攀比之情常常侵袭自己，而自己也没有冷静地去思考分析，相反认为那是一种气派、一种体面，笑贫不笑娼，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等腐朽观念在我内心深处找到了滋生的土壤，潜意识中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航向，忘记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在党旗下的庄严宣誓，忘记了自己为国把关的职责，心存侥幸，以身试法，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和青春年华去赌博，最终作茧自缚，自食苦果。

　　入狱后，在管教干警的教育启发下，我对人生的信念、理想和追求有了更深更全面的认识和理解。直到今天，我对“德才兼备”这个成语才有了更透彻的体会。如果把德比作水的话，那么才就是航行的舟，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一个有德无才之人，充其量是碌碌无为，于国、于社会、于他人都不会造成大的损害；而一个有才无德的人造成的损害是难以估量的。就海关业务而言，我可说是一个能手，但我没有学会怎样去做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和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以权谋私，玩火自焚，应了陈毅元帅的一句话：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２００２年８月２８日，我在监狱管教干警的带领下，回到了曾经梦回萦绕的长沙海关，以一个服刑罪犯的身份，为２００多名海关关员“现身说法”。当时，面对那么多十分熟悉的面孔，我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痛悔辜负了领导和同志们的期望和信任。

　　人生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有的是成功，有的是失败，只要懂得一次失败并不等于永远失败，一次成功不等于永远成功，那么成功之路就在自己脚下，我决心安心改造，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迎接我生命的第二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