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原因使这起并不复杂的合同纠纷案成为马拉松式的诉讼呢？

糖衣炮弹撂倒连串法官

　　１９９０年７月，神木县人刘怀林与本县西沟乡蛇圪硔村村委会签订了煤矿承包合同。合同规定，蛇圪硔村将村办煤矿承包给刘怀林，期限为１０年（从１９９０年７月２１日起至２０００年７月２１日止），承包费共计１５万元。

　　１９９４年９月，双方发生了合同纠纷，蛇圪硔村向神木县法院提起诉讼。该村委会认为，刘怀林未按合同约定采煤，故意扩大煤矿堂口，村干部曾多次给予警告，但刘怀林一直置之不理，继续进行掠夺性开采，故要求与刘怀林终止合同。县法院受理此案后，由经济庭审判员曹克勤（后升任行政庭副庭长）主办此案。

　　蛇圪硔村委会随后召开村民大会，村干部通报了案子情况，并推选出党支部书记赵治甫、村会计赵侯爱及村民代表赵志刚、赵润喜４人全权负责打这桩官司。为了能快审速结胜诉此案，赵治甫等４人商量决定给主审法官曹克勤送钱。于是，９月底的一天，赵侯爱、赵志刚、赵润喜３人一起去了曹克勤家，以“办案辛苦”为由送给曹２０００元。

　　转眼间到了第二年春天，赵治甫等４人见案子仍无音信，商量决定再给曹克勤送３０００元。随后他们将３０００元送到曹克勤处。

　　然而，一审判决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１９９５年１０月，神木县法院判决“合同有效，继续履行”，刘怀林胜诉。一审败诉后，蛇圪硔村又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商讨对策。赵治甫等人在总结败诉“教训”时认为，一方面是由于给办案人员钱送得太少，另一方面是刘怀林“在县上的关系太硬”。村民们群情激愤，纷纷表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官司打赢”。在村民们看来，要想打赢官司，就得给法官送钱。可钱从哪里来呢？村委会后来在村民中集资１.５万多元，又贷款１０余万元。在会上，赵治甫等４人再次被推选为“诉讼代表”。从此，他们４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相互监督，防止有人把用于打官司的钱中饱私囊。

　　为了在二审中稳操胜券，赵治甫等人与一审代理人陕西秦北律师事务所律师尚登邦商量，决定再增加一名代理律师。经尚登邦推荐，又聘请了榆林市第二律师事务所特邀律师高文汉（原榆林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１９９４年离休）。从１９９５年底至２０００年，高文汉担任蛇圪硔村委会的二审、告审、再审代理人。他们私下“分工”，由尚登邦“跑”具体办案人，而离休不久的高文汉则负责疏通中院领导的关系。

　　１９９５年１１月，蛇圪硔村委会不服一审判决，上诉到榆林市中级人民法院经济庭。立案后，赵治甫等４人与尚登邦在一起交谈案子时，一致认为一审败诉的重要原因是没有给领导送钱。他们当即商定给时任中院经济庭庭长的马汝林（此案审判长，院审委会委员，后改任经二庭庭长，四级高级法官）分两次送１万元。次日早上，尚登邦领着赵治甫等４人来到马汝林办公室，向其说明了案件情况，并一一介绍了四位“诉讼代表”，然后４人就走了。尚登邦随后将５０００元钱放在马汝林办公桌抽屉内。这笔钱被马汝林后来在日常生活中花销。

　　一个多月后，案子仍然没有进展。赵治甫等４人一合计，觉得还要做主审法官的工作。１９９６年３月的一天，赵治甫等４人从神木来到榆林。晚上，４人一同前去经济庭审判员冯玉田（该案主审法官，后升任经二庭副庭长）家。到了大门口，赵侯爱、赵润喜在外等候。赵治甫和赵志刚进了冯的家中，３人谈了一会儿案情后，赵志刚将事先准备好的２０００元给冯，但遭到冯的训斥，二人还被冯推出门外。他们分析认为，冯玉田可能是嫌人多不肯收。于是，派赵志刚又进入冯玉田家将２０００元放在写字台上离去。

　　期间，高文汉也找到了主管经济庭的副院长任玉山（原榆林市中院副院长，２００１年８月起任调研员至今），谈了有关案情。

　　收了钱财，就得替人“消灾”。马汝林、冯玉田拉开了一连串司法“黑哨”的序幕。该案争议的焦点就是井田范围到底是否变更。然而，作为审判长的马汝林和主审法官冯玉田在合议庭评议此案时，对刘怀林提供的由神木县矿管局出具的“该矿井未做任何变更”的唯一证据却未予采信。马汝林在审委会上也未如实汇报，以致作出了“合同有效，终止履行”的二审判决，蛇圪硔村胜诉。

　　１９９６年５月的一天，尚登邦又带着赵治甫等４人来到马汝林办公室，打探案子进展情况。马汝林说：“二审结果出来了，蛇圪硔村胜诉”。第二天一大早，赵治甫当着其他３人的面给了尚５０００元。尚登邦单独去了马汝林的办公室，将钱放进办公桌抽屉内，并说：“这是蛇圪硔村感谢你的钱。”马未作推辞，全部收下。

　　之后的一天，赵治甫等４人又一同来到冯玉田办公室，对其说了些感谢的话，赵润喜、赵侯爱、赵治甫离开后，赵志刚把３０００元放下，也匆忙走出办公室。

　　同年６月的一天晚上，高文汉和赵治甫来到任玉山家，稍许寒暄，高对任说：“这个案子办好了，给你放点饭钱。”说完，放下３０００元就离开了。

　　二审宣判后，蛇圪硔村委会便申请执行判决，没想到很快就接到榆林市中院告申庭停止执行通知书。原来当事人刘怀林不服二审判决，申诉到了省高级人民法院，省高院于１９９６年７月通知榆林市中院立案复查。同年８月的一天，尚登邦和４位“诉讼代表”一道赶赴榆林。在榆林，赵治甫交给尚５０００元。尚登邦独自来到中院告申庭庭长李建雄（院审委会委员，后改任审判监督庭庭长，四级高级法官）的办公室，向李询问了有关暂缓执行二审判决的情况，临走时，把５０００元“烟酒钱”放在李的办公桌上，李推辞不收，尚强行将钱塞进其衣服口袋里，匆忙离去。

　　１９９６年９月１８日，榆林市中院告申庭立案复查后，驳回了刘怀林的申诉，维持二审判决。并将此复查结果上报给了省高级人民法院。

　　刘怀林不服判决，于１９９７年６月又申诉到省高院告申庭。让刘怀林意想不到的是，５个月后，省高院告申庭审结此案，也维持了二审判决。

　　刘怀林对此结果仍然不服，别无选择的刘怀林又向榆林市人民检察院提出申诉。市检察院经过审查，认为本案二审判决适用法律不当、认定事实错误，遂于１９９８年１２月提请省人民检察院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省检察院于１９９９年６月２４日向省高院提出了抗诉。省高院立案庭受理此案后，于２０００年１２月１３日作出民事裁定，撤销神木县和榆林市两级法院的一、二审判决，将此案发回神木县人民法院重审。

迟到的公正

　　去年初，神木县人民检察院接到蛇圪硔村群众的举报信，反映村干部在参与该村诉刘怀林承包煤矿合同纠纷一案期间，存在经济问题。２００１年３月，神木县检察院对蛇圪硔村的财务及相关人员进行了初查，发现该村在１９９４年至２０００年间，为了打赢官司，在本案诉讼的各个环节上涉嫌给主审法官及相关人员行贿。

　　神木县人民检察院立即将此线索向榆林市人民检察院作了汇报。市检察院领导非常重视，马上组织市、县检察院成立专案组，开始立案侦查，查清了马汝林、李建雄、冯玉田、曹克勤等人的受贿事实。

　　２００２年４月５日，佳县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马汝林等４人受贿案。马汝林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李建雄、冯玉田、曹克勤免予刑事处罚。４人受贿赃款共２.５万元已全部追回上缴国库。

　　６月１２日，府谷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尚登邦一案，判处尚登邦犯介绍贿赂罪，免予刑事处罚。另外，省司法厅吊销了尚登邦的律师资格证。

　　此前，榆林市纪委给予任玉山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马汝林、冯玉田、李建雄也分别受到党纪处分，并撤销各人所有职务。

　　今年５月２８日，神木县人民法院开庭重新审理了本案。打了７年官司，身心疲惫的刘怀林终于与蛇圪硔村委会达成调解协议：双方签订的煤矿承包合同有效，终止履行；蛇圪硔村委会补偿刘怀林３.４８５万元，并付给刘怀林在承包煤矿期间投资的固定资产价值６７１２２.３１元；一、二审案件受理费２万元由蛇圪硔村委会承担。

　　据蛇圪硔村委会的“诉讼代表”讲，村里为了打赢这个官司，前前后后大约花了１５万元。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最终还是输了官司。

　　记者在榆林采访时，当地的干部群众认为，一个小小的案件牵扯进去这么多法官和两名律师，涉案金额已显得微不足道。他们希望通过一起典型的司法腐败案，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切实加强司法队伍的教育和管理。